李阿贵找媳妇

　　在李阿贵迈入30岁门槛的时候,娘一夜间里急白了头,女大当嫁男大当婚,娘最大的心事莫过如此了。看到人家抱孙子,娘就总伸出手去摸啊抱啊,一脸的疼爱。回到家里,除了做饭、洗衣干些家务活外,娘就觉得屋子太大了,内心空荡荡的,失落极了。

　　老头子遭的是什么劣啊如今报应到儿子的身上。于是,她串东家跑西家,为了给儿子落实个媳妇。“他大妈,我这儿子天生的憨厚,不会自由恋爱,你给帮个忙吧”,这是李阿贵的娘曲不离口的话。

　　李阿贵有着一身黑黝黝的皮肤,身体的上部远远长于下部,这样更显得两条腿的尺寸太短了。浓眉大眼、阔脸圆腮的,面貌上还过得去。衣服从来都是油光光、黑漆漆的,这与他的工作有关,他是个机修工,穿不得好衣服。上班、下班两点一线,李阿贵业余时间总喜欢在家里劈劈柴,拆拆电器,就是不在外面游荡,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不具备,怎么谈恋爱啊。

　　这天是周末,李阿贵早早见到自家的烟囱冒着烟,大老远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一定是娘又托人给他说媳妇了,他心里想着,就赶忙加紧步伐回家。

　　在堂屋里端坐着的除了邻居大妈外,还有一个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姑娘。“李阿贵,这是玲,快叫,”娘兴奋地介绍着。

　　不笑还好,一笑拉倒。玲姑娘满脸的粉在笑容的催动下慢慢松动、滑落。而且她的牙齿怎么就长得那么又宽又黑?李阿贵象临头一瓢冷水浇了似的,低着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件事娘贴掉的是五斤肉、两只鸡,也没榨出儿子一句话。

　　“阿贵啊,娘的高血压一旦反了,说不准哪天会追你爹去了,赶紧想办法找个媳妇吧,要不娘会死不冥目的。”娘的唠叨李阿贵也不是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想着自己不是能言善道,但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比自己大的小的工友们一个个成双成对了,他也有些酸溜溜的。

　　这天中午,李阿贵跟娘说晚上有事情,要晚些回来,娘巴不得呢。

　　下班后李阿贵跟二东子去了镇上的网吧,他按照二东子的吩咐拿起麦克风与一个叫“想嫁出去”的女孩搭上话了,一个想娶,一个想嫁,他们聊得当然很投机,他们还通过视频看到了对方。他们聊自己的不如意,聊到家长里短,尽情尽兴。“想嫁出去”长发披肩,秀眉粉腮,李阿贵的面貌也不丑。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点了,再不回家不行了,明早还要上班呢。“想嫁出去”问他哪天再上网。这不是约会吗?李阿贵高兴得嘴巴合不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种年龄,他还可以遇到这般美若天仙的姑娘。

　　吱呀一声,门开了,娘立刻披着衣服起身,两眼放光,用警犬一样的鼻子在李阿贵身边嗅来嗅去。“阿贵啊,今晚见到了她?”

　　“没有啊”阿贵嘴上这么说着,口里却哼着曲子呢。知子莫若娘,娘这夜能睡个安稳觉了。

　　李阿贵总是盼着自己的休假日期到来。无论他工作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出现“想嫁出去”那张可人的脸。一有时间他就去五里外的网吧,每次他兴冲冲赶来的时候,她正好在线。李阿贵觉得他们真是有缘。他们恋爱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整日神清气爽的,娘想,快抱孙子了。娘催促阿贵,尽快把她迎过门来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娘的话阿贵多少留心了。大狗媳妇就是聊天聊来的,网络时代,最有利于这些单身汉,给找媳妇多了一条捷径。这天,李阿贵在同她聊天时,结结巴巴地提到了见面问题,哪知道她也赞同,再丑的媳妇也得见公婆嘛。好在距离不远,阿贵要见到她并不是件难事。

　　这天天气晴好,李阿贵学着城里人的样子买了一束鲜花,穿起了400块钱一套的西装,赴约去了。她在泥东镇,李阿贵在泥西乡。晃荡晃荡的三轮车在不标准的路上行驶时唱着的歌让李阿贵终生难忘。又换乘了两次车李阿贵才到了泥东镇。他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拍打掉身上、头上的灰尖后,他来到人民电影院后门口,这是他们相见的地点。李阿贵正在盘算自己的话如何开头时,一个姑娘走了过来,他红着脸赶紧迎了过去,只见齐耳短发的她,还端着一脸盆衣服,这并不是她。接连经过几个女人也没人朝李阿贵看上一眼,李阿贵心灰意冷,看来她失言了,或许根本是她躲在远处瞧见李阿贵不是她所需要的样子,早就隐退了。李阿贵想着想着,接近中午时分了,只得回家吧。既然“想嫁出去”,还挑剔别人,哼,这种女人永远嫁不出去,阿贵心中诅咒着。就在这时,一个长发飘飘的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过来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是她——“想嫁出去”,多少次李阿贵的梦中有她。李阿贵怎么也不能想象如此美丽的面孔与轮椅联系在一起……

　　李阿贵是个孝顺的儿子,他知道娘虽然着急他的婚姻,但坚决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姑娘作为媳妇。娘曾说过,丑一点没关系,只要有胳膊有腿能生能养就行。看到她黑漆漆的眼神里透着无限的哀怨,他一筹莫展。这个紫丁香般的姑娘见他老实本份,就主动开口说话了。“二东子是我的表哥,他曾经向你借了几千元钱都玩麻将输了,他不想还你钱才有意预谋了这件事”。

　　这是李阿贵经历的唯一的一次恋爱和失恋。他叹着气离开了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姑娘。他回首时,她也正在看着他。

　　运气上不来的话,喝口水也咽着。这天李阿贵在工厂里正在忙碌的时候,邻居大婶跑过来说高血压的娘摔倒了。大婶的神情让他知道情况紧急,他急忙背起娘把她送到乡卫生院,娘就是不能摔的。在痴迷中,娘还口中念念有词,只有李阿贵能听出是娶媳妇几个字。农村有个风俗,父母死了,孩子三年内不能结婚。如果娘死了,李阿贵还没有找到媳妇的话,意味着再过三年才能言亲事呢。李阿贵焦急地想着对策,他不能让娘死不冥目啊。

　　李阿贵想到了“想嫁出去”,带她来见娘只会加重娘的病情。突然他想起电影院隔壁的电脑广告,“你可以同你喜欢的任何人拍婚纱摄影,包括刘德华、赵微等影视明星”。当时李阿贵想,与他们合拍有什么意思?与“想嫁出去”合拍才好呢。

　　在李阿贵把娘安顿好后,他又一次来到河东镇电影院隔壁。一个小姐手拿数码相机朝着他左拍右拍的,然后不知道怎么把它弄进电脑里,再用鼠标左点右点就把他的胡子和脸上的黑斑擦掉了,眼睛也被弄得更大更黑更亮。在小姐用橡皮一样的东西给他涂口红时,他拒绝了,他不想变得太多,否则娘会认不出他来。然后小姐一张一张的调出几十张姑娘的照片,由他选择新娘,这让他眼花缭乱,最后他相中了一张长发披肩、秀眉粉腮酷似“想嫁出去”的姑娘作为新娘。

　　当他来到医院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娘看到了这张照片时,突然眼睛一亮,她竟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医生说恐怕是回光反照了。当年爹就从这张床上病走的。

　　第二天,娘奇迹般地跟他一道回家了。

　　可是空闲时李阿贵管不住自己往网吧方向的脚步。曾经沧海难为水,李阿贵眼里容不进去任何女孩子,唯有“想嫁出去”让他魂牵梦萦。李阿贵把娘生病包括假照片的事一长一短道给她听,“想嫁出去”的双眼便被泪水充盈着……

　　这天,李阿贵早早见到自家的烟囱冒着烟,大老远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一定是娘又托人给他说媳妇了,他心里想着,就赶忙加紧步伐回家。只见“想嫁出去”站在灶台边和娘一前一后地忙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想嫁出去”坐在轮椅上只是想让李阿贵死心,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二东子导演的剧中一个角色而已。但后来真的被李阿贵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给感动了。